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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姻緣 “算姻緣?”俞川眼睛瞪得老大,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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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霞峰就位於京城之中, 毗鄰東湖,不過四五十丈高的一個小山丘,是盛京百姓素日裏最喜歡游覽的所在。

一是因為站在峰頂可以俯瞰整個東湖, 大半個盛京也盡收眼底;二來就是因為, 據說在這裏的月老祠中求簽極為靈驗, 懷春少女與新婚的小夫妻, 總歸是要來這裏走一遭的。

此刻已近申時, 原是月老祠中香火最旺的時辰,卻見大理寺的差役用紅繩將整個祠堂圍了一圈,正在裏面細細查看。

來參拜的香客在祠門外面越聚越多, 原本正不住地抱怨著,可一看到從祠內走出的肅殺身影, 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
那人戴著銀光熠熠的面具,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寒氣,看得眾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,不敢靠近。

“王爺,”時青匆匆出來稟報,“已經仔仔細細地搜查過, 這月老祠並無其他出口, 也沒有地下密道。”

衛珩沈聲不語,眼裏流動著晦暗不明的光澤。

根據言淩的說法,阮秋色進入祠堂的時間大約是卯時三刻。這個時間月老祠內並沒有幾個香客,她進去不久,來了一對年輕夫妻,只在裏面待了片刻,就拿著求到的姻緣簽去外間解簽的小棚裏解。後來陸陸續續地又來了兩個小姐,都由家裏的丫鬟陪同著, 只在裏面待了一小會兒便出來了。

直到言淩覺出不對,進去查看之前,這月老祠裏只有這幾人出入,餘下的就只有祠堂裏負責灑掃的道姑來來往往。

這段時間言淩一直守在出口等候,阮秋色一個大活人,如何能從這密不透風的祠堂中不翼而飛?

衛珩閉了閉眼,轉身走進了月老祠內,邊走邊說了句:“把解簽的道士叫過來。”

那道士生得五大三粗,頭上紮的小髻與鬈曲的絡腮胡都透著油膩,看不出半點仙風道骨。

對著面色凜然的鐵面閻王,他多少有些畏畏縮縮,半天才擠出一個諂笑來,問道:“不知王爺想問小人些什麽?”

“今日辰時二刻往後的一個時辰,來找你解簽的共有幾人?”衛珩道。

那道士面上有些為難:“王爺,小人只管解簽,記不得那許多……”

衛珩淡淡擡眼,目光裏的威壓立時便讓那道士額上出了些冷汗,他忙不疊道:“請王爺容小人想想……今日來得最早的是位老婦人,說是替自家兒子求姻緣……然後是一位年輕小姐……”

他零零散散地說了許多,終於數到了那對年輕夫妻:“那小娘子彪悍得很,嫌她相公抽到的簽不吉利,上手就是一通擰……”

“他們都說了什麽?”衛珩沈聲道,“越詳盡越好,半個字也不要遺漏。”

許是那對小夫妻給人留下的印象深刻,那道士只回憶了一會兒,便說出了許多:“他們抽中的是個中簽,原也沒什麽,只是簽文裏有一句‘貧賤夫妻百事哀’,那小娘子便不樂意,罵罵咧咧地說她夫君沒用。那相公也是個好脾氣的,只說了句‘左右都是天意,總不能像方才那位姑娘一樣抽他個十次八次,就算抽到上上簽也算不得數的’……”

衛珩聞言,眼皮輕顫了顫,打斷了道士:“關於那位姑娘,他們還說什麽了?”

道士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,苦笑道:“凡是來這月老祠問姻緣的,總是存了些敬神的心思。抽到什麽便是什麽,極少有像那位姑娘一樣,非要抽到上上簽才罷休的。”

他思量了片刻又道:“那姑娘運氣也是不好,聽那娘子說,看她抽了有個八、九次,回回都是下簽,最後她索性把簽子都倒在地上,從上簽裏挑出了個合心意的數字,這不是對著神仙耍無賴嘛……”

那道士正抱怨著,看見衛珩眼裏一閃而過的厲色,忙改口道:“那姑娘說得倒是有理,她說自己這叫‘人定勝天’,那娘子便又抱怨相公,還不如人家小丫頭有魄力。”

見衛珩沈吟不語,那道士便自言自語道:“可她費了那樣大的工夫,怎麽也沒來找我解簽呢……”

“你怎麽知道她沒來?”衛珩挑眉道。

這道士所在的小棚處在祠堂東側,正對著院墻,是看不到來往行人的。

“那小娘子說那姑娘喜歡七這個數字,找了半天才找著一個。可不嘛,上簽裏帶了七的,唯有四十七號簽,可這一早上過來解簽的小姐裏頭,並沒有四十七號簽啊。”

衛珩沈吟片刻道:“那對夫妻後面來的是誰?說了什麽?”

道士愁眉苦臉地想了半天:“好像是個小姐吧……帶著個丫鬟,那丫鬟還抱怨我們月老祠名不副實,連個人影都沒有,香火一點不旺。可大早上的,來的人本來就少啊……”

衛珩擡了擡手,示意那道士不必再說下去。

按照他的說法,那對夫妻離開祠堂時,阮秋色還身處其中,而那後來的小姐與丫鬟卻並沒看到她的人影。這期間言淩守在門前,祠堂裏並無一人出入。

衛珩閉目沈思了片刻,突然開口問道:“這祠堂裏共有幾位道姑?”

***

“王爺,您的意思是,阮畫師是自己離開月老祠的?”時青掩飾不住面上的驚訝。

衛珩目光幽深,也含著許多探究:“這祠堂裏不過兩名女道,阮秋色失蹤時,一人在廚房備早膳,一人在後院除草,言淩看見進出灑掃的,只能是穿著道姑衣裳的阮秋色。”

時青點了點頭:“可是阮畫師為何要如此?”

“你說呢?”衛珩語氣裏滿是不豫,“當然是為了甩開言淩。”

時青更不解了:“言淩一向只在暗中保護,阮畫師也是知道的,為何這樣大費周章地要甩開他?”

“她那身道姑衣裳,總不會是自己備下的。”衛珩沈聲道,“有人給她出了主意,做了準備,助她逃離本王的視線。問題是那人是誰,阮秋色又為何要聽他的。”

他擡步向外走,沒走幾步,卻又折了回去。

衛珩徑直走到那道士的小攤前,淡淡問了句:“那姑娘抽中的四十七號簽,何解?”

那道士想也不想便答道:“山窮水盡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

畢竟是吃飯的本事,他自然背得滾瓜爛熟。

衛珩眉心一皺,覺得這月老祠的簽文太不靠譜了些:“明明是山重水覆。”

“哎呀,書上就是這麽寫的嘛……”那道士急忙去翻一本厚厚的解簽書,那書頁卷了邊,和他這個人一般油油膩膩,並不能給人多少信心。

衛珩的眉心皺得更緊:“你確定這是上簽?”

聽起來怪不吉利。

那道士停下了手裏的動作,似是突然在這位不近人情的鐵面閻王身上,看到了些凡夫俗子的特征,面上便帶了些得色。

“來求簽的人,自然希望這世間所有好事都落在自己頭上,”他拈著胡須,故作高深的笑道,“殊不知這人世間多得是山窮水盡,佛祖能給人留下一線生機,已是上吉。”

他等著眼前的鐵面閻王露出崇敬之色,卻只等到他一聲冷笑。

“呵,”衛珩眼神譏誚地看著道士,“這道家的月老祠,還請的動佛祖?”

***

二酉書肆。

俞川小心翼翼地站在閣樓小間門口,等著裏面的鐵面閻王問話。

“早上她出去的時候,都有誰看見了?”

衛珩細細檢視過阮秋色房中的陳設,她被子疊的齊齊整整,桌上擺著筆墨紙硯並一應畫具,亦是收拾得井井有條。

“回王爺的話,”俞川恭謹道,“阿秋出去的時候正與草民遇上,看她穿了女裝,草民便與她寒暄了一兩句。”

“女裝?”衛珩擡眸,看向身後的言淩。

後者立時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,忙垂首道:“王爺,屬下想著今日阮畫師去月老祠算姻緣,穿著女裝也是自然,便沒有特意稟報。”

“算姻緣?”俞川眼睛瞪得老大,“是哪個男人瞎了眼,能看上我們阿秋啊?”

屋子裏的氣氛頓時冷凝下來,衛珩回頭看著俞川,目光一片寒涼:“你有意見?”

俞川後脊梁竄起一片直豎的汗毛,忙不疊地後退了兩步,對這驚天大八卦有些消化不良:“不、不敢……”

他想起今日份的盛京小報上,頭版頭條登著阮秋色與賀蘭舒香車同游的消息,頓時覺得二酉書肆前途堪憂——這豈不是相當於,親手在鐵面閻王頭上種出了一片草原?

俞川不敢往下細想,趕緊一疊聲地回道:“不知我們阿秋……是出了什麽事嗎?”

“她失蹤了。”衛珩並沒在上一個問題上糾纏,言簡意賅道,“你恐怕是今日最後一個見到她的熟人,說說吧。”

俞川穩住面上驚詫地神色,細細開始回憶:“她今日起得這樣早,原本就很異常。又穿著一身女裝,我就調侃了一句,是不是要出去會情郎……”

他說著心虛地看了看衛珩,畢竟他原話說的是:“穿這麽漂亮,又要去同那賀蘭公子幽會?”

“若是往常,阿秋一定會過來捶我一拳,但今日……”俞川回憶著,自己也覺出不對來,“她心裏好像有什麽事,整個人楞楞的,好半天才反應過來,只答了一句‘不是’,就飛快地走了。”

“她那時神色如何?”衛珩沈聲道,“有沒有恐懼,或是擔憂?”

俞川皺著眉頭想了半天:“恐懼倒沒有,只是不像往日那麽悠閑自在,好像很著急的樣子。”

他頓了頓又道:“她臉色不是很好,一對烏眼圈,昨天像是沒睡好。”

衛珩聽罷,只是沈默不語。俞川心裏有些著急,目光又落在阮秋色房內,發現了新的疑點:“不對呀,我們阿秋一向邋邋遢遢的,怎麽會把房間收拾得這樣整潔?難不成……”

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他身上,俞川有些結巴:“難、難不成她是、是早就打算好出遠門了?”

“不會。”衛珩淡聲道,“她若是要出遠門,便不會將這上等的漆煙墨蓋也不蓋地晾在這裏。”

阮秋色愛畫成癡,跟他念叨過自己這些年收羅的寶貝。擱在桌上的顏料大多是她的珍藏,斷沒有撂下它們的道理。

她將硯臺敞著放在這裏,多半是因為出門的時候,以為自己不久就會回來。

“那她是為何一反常態,將這些東西收拾得齊齊整整?”俞川不解道。

衛珩凝神沈思著。目前收集到的線索在他腦海中串成一線,隱隱約約地指向了一種可能。

“她出去,是為了見什麽人。”

離開二酉書肆的時候,衛珩的目光落在了門口報攤碼放整齊的小報上。

俞川一個頭兩個大,正想著要怎麽解釋頭版上的八卦,就聽見衛珩問了句:“昨日本王墜崖的事,是她這麽跟你們說的?”

他說的是小報右下角的那篇文章,澄清了寧王墜崖一事純屬子虛烏有,鎮北侯世子也沒有蓄意加害,只是雷雨天裏出了些意外。

“正是,”俞川連連點頭,“阿秋說我們二酉書肆務必要求真求實,還百姓們一個真相。”

衛珩凝神看了半晌,唇角微勾了勾,抄起一份小報揣在了袖中,帶著時青他們走遠了。

***

“王爺,阮畫師究竟是去見何人?”

方才在二酉書肆,時青不便多問,此時回到了王府的書房,便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。

衛珩沈吟片刻,才開了口。

“她穿了女裝,去見的多半是男人,而且是個很久未見的男人。”

時青點了點頭。阮畫師身邊的人習慣了她男裝的樣子,沒有必要特意換上女裝去見。

“這人是她熟悉的,與她感情應是很好。所以她雖然急切,但不恐懼。她與那人約定了時間,為此甚至難以安眠。而她失眠時選擇起來作畫,桌上的筆墨紙硯就是證據。”

“難怪俞老板說她面色不好,像是熬了夜。”時青道,“可她房間裏沒有新作的畫,難道是帶著去見那人了?”

衛珩微一點頭,接著道:“而且那人對她非常重要。她的房間齊齊整整,不是因為有目的地要出遠門,而是在等待會面的時間裏,無意中收拾了一番,就像是為某件大事做著準備,是一種儀式。”

時青已經猜到了那人是誰:“許久未見的男人,對阮畫師來說親密且重要,還要瞞著別人,帶著畫作去見的,只有——”

“沒錯,”衛珩目光灼灼,“只有阮清池。”

時青想了想,又覺得有些迷惑:“可是阮公失蹤近十年,怎麽會突然出現呢?況且去見自己父親,也不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……”

“她特意穿了女裝,說明扮作道姑,避開言淩,是她進入月老祠後才得到的指示。”衛珩眼中暗含隱憂,“若真是阮清池約她見面倒也罷了,只怕……”

“有人冒充阮公,誘導阮畫師離開我們的視線?”時青亦是有些不安。

“傳令給暗衛,調動京中所有眼線,繼續找。”衛珩沈聲施令,“若真是阮清池,她今夜定會平安歸來。倘若不是……”

時青看著自家王爺眼中狠厲的神色,低聲應了,立刻便出門安排。

入夜時分,阮秋色仍然沒有回來。

但是二酉書肆收到了一封信。

“信是有人托陳家那傻小子拿來的,收到信時王爺的人便去追了,可那人早沒了影蹤。”

俞川擦了擦腦門上的汗,把那封沒拆過的信呈了上來:“這信我不敢拆,先拿給王爺過目。”

衛珩接過那信,急急地拆開,內裏果然是阮秋色娟秀的小楷:

偶遇故人,不勝歡欣。欲在故人處逗留三四日,勿念。

俞川在一旁細細看過,才道:“這確實是阿秋的字跡。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什麽?”衛珩挑眉看他。

俞川猶豫了片刻,說出了內心的懷疑:“阿秋平日裏野得很,時常在蒔花閣外宿不說,三不五時也會出遠門尋找畫材,以前是不會特意留信來知會我們的。”

他說著說著,突然心中一緊:“該不會是被人綁了,強迫她寫信來報假平安吧?”

“不是強迫。”衛珩目光盯著那張字箋道,“若是被迫書寫,下筆多會滯澀中斷,而她這字寫得流暢自然,應是出於自願。”

“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?”俞川撓了撓頭。

時青亦是覺得不解。這件事怎麽看都是反常,可反常之中的每一步,都像是阮秋色自動自發的決定。

京中各處的眼線查了一天,也沒有得到有關阮秋色行蹤的半點線索。這一點更讓人費解,倘若阮秋色頂著那張面孔,縱然喬裝改扮一番,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蹤跡全無。

恐怕是她從山上下來,便被直接帶到了某處不與外界接觸的所在。

衛珩的面色越來越陰沈,偏生宮中又傳來了消息,宣寧王進宮覲見。

果然是為了青州的案子。

“知州遞上來的密函裏說,青州多地出現了一種怪病,患病者精神錯亂,狀若瘋癲,且異常殘暴,已經出現了當街將活人咬死的慘狀。”

皇上端坐在禦書房的桌案之後,眸中神色不明:“朕準備派你去追查此案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衛珩面上平靜無波,淡定躬身道,“不過,臣前日受傷未愈,能否懇請陛下寬限幾日,容臣休養?”

阮秋色還下落不明,他如何能立時出發前去青州。

“朕自然知道寧王身體要緊,只是青州事態緊急,恐怕等不得你全然康覆。”皇上沈吟片刻,才道,“三日之後,請寧王準時出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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